“最後一刻打開了護盾……防禦下來了嗎，”赤沙魔靈用金色的眼睛打量著躺在地上的薩蘭，似乎在看一件藝術品，“雖然受了點傷，不過還是活下來了，真不愧是我的得意弟子。那麽這是第三遍了，我不想殺你，停止攻擊。”

“不。”薩蘭已經沒有力氣去做更多的回答了，他知道自己的答案蠢透了，而這答案，很有可能會害死自己。赤沙魔靈說他只受了一點傷，完全只是片面的觀點，對於自己的現狀，薩蘭再清楚不過了。雖然在危機中用護盾擋住了要害部位，但除了那些要害部位，薩蘭身上的其他部分幾乎都掛了彩。大量出血，骨頭斷裂，這些傷對魔靈來說沒什麽，但對人類來講，這完全是致命的。

薩蘭用魔力堵上了還在流血的傷口，並且固定了自己斷裂的骨頭，勉強飛上了天空。赤沙魔靈的眼中閃爍著金光，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。薩蘭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，他舉起魔杖，對準了對手。這是第一次，如此執著於戰鬥還是第一次，但究竟是為了什麽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。說是服從老師的最後命令，那完全只是個胡亂編造的理由，薩蘭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和這個魔靈戰鬥，但直覺告訴他，這場戰鬥，無可避免。

身體上的疼痛讓薩蘭更加清醒，即便如此，他還是無法設想出自己勝利的可能。在之前的戰鬥中，不管結果如何，薩蘭都沒有嘗試過失敗，原因很簡單——他並不會留戀於必敗的戰鬥。而這一次，他沒有選擇逃避，而這註定會成為他法師生涯中的第一次失敗，一次徹徹底底的失敗。

薩蘭不顧咯吱作響的的骨頭，把魔杖舉過了頭頂，他由上而下揮動真理，釋放出自己最拿手的魔法球。面對不間斷的魔法球攻擊，赤沙魔靈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，這種程度的攻擊，還犯不上防禦。魔法球接連不斷的打在赤沙魔靈的身體上，和預料中的一樣，沒有起到任何作用。高密度的身體，本來就是一種極強的防禦。薩蘭當然也知道這一點，真理又一次化成鐮刀，在魔法球的掩護下，薩蘭的刀刃觸到了赤沙魔靈。

想要破開赤沙魔靈的防禦，集中一點的攻擊顯然要有效的多，而在薩蘭所掌握的攻擊方式中，魔法斬擊最符合這一標準。所以他借助魔法球接近對方，狠狠的揮下了刀刃。果然，比起魔法球魔法斬擊要有效的多，一些紅色的粉末從薩蘭砍到的地方剝落下來——不過也僅此而已。赤沙魔靈擡起手臂，又一次敲碎了魔力刀刃。

強大的沖擊蔓延到五臟六腑，薩蘭不由得吐出一口鮮血，他咬緊牙關，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。又一次，魔力刀刃出現在魔杖頂端，向著那紅色手臂砍去。身為大魔法師，奧圖一直都是個異類，這不止表現在他獨來獨往的性格上，更表現在他的研究內容上。在魔法上，他主張專精一項，所以完全不去研究赤沙魔法以外的其他魔法，但相反，他研究了許多格鬥技巧。古烈坦的軍方格鬥術，霍特蘭的騎士徒手格鬥術，龐姆的角鬥術，甚至還有阿申那的盜賊戰法，薩蘭一直不明白奧圖研究這些格鬥術的用意，到了現在，他終於明白了。

高密度的身體再加上精湛的格鬥術，赤沙魔靈的近戰能力強到可怕，薩蘭幾乎數不清魔力刀刃被擊碎的次數。在赤沙魔靈的攻勢下，他只能被動的不斷後退，好在身體上的疼痛無限放大了他的意識，使他不至於即刻落敗。隨著時間的推移，赤沙魔靈的動作越來越流暢，在近身戰鬥中，他幾乎習慣了這個新身體。一記直拳，薩蘭被擊飛到了十米開外，兩支赤沙矛憑空出現，向著薩蘭飛來。

薩蘭矮下身子，險而又險的避過了赤沙魔靈的攻擊，但他的魔法帽卻沒能幸免。戰鬥中並沒有喘息的機會，赤沙魔靈擡起手，更多的赤沙聚集到了他的身後，兩道赤沙變形成蛇的模樣，互相纏繞著襲向薩蘭。

薩蘭舉起魔杖，卡在了一只赤沙蛇的嘴裏，另一只卻從背後向他撞來。猝不及防，薩蘭的後背受到了一記重擊，好在有魔力爆發的防禦加成，才沒有讓他立刻倒下。薩蘭握著魔杖，強大的魔力通過魔杖直接炸開，咬著魔杖的蛇嘴直接被炸成了碎塊。隨即他迅速轉身，用魔杖撞向另一只巨蛇的下巴，魔力刀刃順勢出現，砍下了巨蛇的腦袋。被擊敗的巨蛇散落成了赤沙，但一切才剛剛開始。

薩蘭意識到了自己危險的處境，雖然處理掉了巨蛇，但自己卻被赤沙包圍了。遠處的赤沙魔靈似乎發出了一聲殘忍的嗤笑，他擡起了一只紅色的手掌，狠狠的捏成拳頭。散落薩蘭周圍的赤沙仿佛活了一般迅速的聚攏，盡管薩蘭全力躲閃，卻還是被包裹了起來。赤沙緊緊的纏繞著他的手臂，讓他動彈不得，他感覺到對手的魔力在這些沙子中來回流動，封鎖了他的魔法攻擊。

赤沙魔靈操縱著赤沙團緩緩移動，最後停在了他的面前。他用冒著金光的眼睛打量著被束縛的薩蘭，從他那張完全沒有表情的臉上，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。薩蘭也回望著他，回望著那雙深不見底的金色眼睛。兩人都沒有說話，但眼神證明了一切。赤沙魔靈擡起手，赤沙團也隨之越飛越高……終於，赤沙魔靈的手停了下來，隨即在最高點狠狠的甩出。

冰冷的空氣牽扯著薩蘭的皮膚，他的眼前一花，世界顛倒了。出生以來第一次，他真切的感受到重力的存在，他感覺自己的肺被氣流壓迫，內臟幾乎倒了個個。從高空墜落的感覺絕不怎麽好受，特別是當你的手腳都被紅色的沙子束縛時。沙子的壓力，空氣的壓力，還有這一刻存在感極其強烈的重力，薩蘭似乎聽到自己的骨頭在輕響。

薩蘭奮力扭轉身體，卻怎麽也轉不到他想要的位置，慌亂中，他看到了高高站在空中的赤沙魔靈。他用散發著金光的眼睛俯視著向地面墜落的薩蘭，隨即消失在了空中。赤沙魔靈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，是因為確信薩蘭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存活，而遺憾的是，薩蘭也有著同樣的想法。

薩蘭沒辦法正確說出自己墜落的高度與速度，但他知道，那個高度很高，那個速度很快。告訴運動麻痹了他對時間的感知，他不知道自己墜落了多久，一秒，或者是一年。薩蘭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熱，就像燒起來一樣，很快，他就發現，自己是真的燒起來了。刺鼻的味道不斷湧入薩蘭的鼻腔，自己燒焦的味道，確實不怎麽好聞。

薩蘭奮力別過頭去，他看見地面越來越近——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。如果想不出辦法，相信他很快就能體會到與地面相撞的樂趣了。湖水、幹草堆、柔軟的床……那些應該出現的東西一個也沒有，赤沙堡所在的地方就是這麽荒涼，除了荒地，還是荒地。

身體被束縛，沒有緩沖物，魔法不能用，就連威力強大的真理在現在……真理，對呀還有真理。這個奇妙的想法在薩蘭腦海中一閃而過，隨即被他付諸實踐。就在他即將接觸地面的那一刻，他的身體消失了。

薩蘭睜著眼，看著這個空間中漂浮著的無數寶物，多虧了真理讓他想到了這裏，想到了至尊寶庫。雖然不能使用魔法，但與使魔之間的精神聯系還在，就在即將墜落的一瞬間，薩蘭呼喚了焦巴。在使魔的積極響應下，寶庫的入口開在了薩蘭的著陸點上，薩蘭也就順勢進入了寶庫。雖然不知道原理，但至尊寶庫的內部既沒有重力，也沒有地面。在進入寶庫的瞬間，積壓在薩蘭身上的重力就被消耗殆盡，薩蘭也就這樣漂浮在了空中。

沒想到赤沙魔靈這麽強，現在應該到王宮了吧。薩蘭抖了抖身子，被空間阻隔了魔力的赤沙紛紛落下，他隨手摸出了個空瓶子，把掉落的赤沙裝了進去。隨手把瓶子拋向身後，薩蘭陷入了深深的沈思。無重力的空間總是思考的好地方，不分天地，不分前後，不分東西，薩蘭的頭腦沈寂下來，思索著打敗赤沙魔靈的方法。

寶庫中的各種寶物從眼前飄過，魚皮做成的王冠，黑夜編織的鬥篷，大幅度提升力量的秘藥，長著牙齒的書，能裝很多東西的桶……各式各樣的信息潮水一般湧入薩蘭的腦海，他感到頭腦發漲，自從失去感情以來，這還是第一次。無解……無解……無解……不管薩蘭想出多少種方案，以他現在的能力，結果都是無解。腦袋越來越痛，薩蘭對自己的執著感到不解，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一定要打倒赤沙魔靈，但他確實想要打倒他。

這種感覺讓他回憶起了小時候，那是在爺爺的墓碑前，在不久前，他第一次看到死亡，他想起了那時與父親的對話。

“爺爺怎麽了？他在那堆土裏做什麽？”

“他離開我們了，親愛的，去了另一個地方。”

“他不會回來了嗎？”

“不會了，但他永遠與我們同在。”

“你不是說他走了嗎？”

“記住，薩蘭，我親愛的孩子，不是每件事都有邏輯，不是每件事都有原因，相信你見到的，相信你自己。爺爺走了，但他依然與我們同在。現在，回屋子去吧，也許我們還能趕上晚餐。”

這完全是理想主義者的言論，毫無邏輯與理性可言，但這也是薩蘭腦海中關於父親最深刻的記憶。他不知道這件事和當下的情況有什麽關系，但他的腦袋不再痛了。他安靜的駐立在上下不分的空間，命令焦巴打開大門。

金色的門出現在眼前，沒有任何計劃，他走了進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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